“浴火重生”的天津经济

文 | 付一夫 苏宁金融研究院消费金融研究中心主任助理、高级研究员

如果选择一个城市来印证我国经济的韧性所在，相信天津一定会入围。

或许人们还依稀记得，一年前的天津，正处于经济增长的“至暗时刻”：2017年全市GDP增速仅为3.64%，同比骤降了约5.5个百分点（2016年增速为9.1%），且远低于同期全国6.9%从均值；2018年第一季度再度“跳水”，同比增速降至冰点的1.9%。

可是，就在质疑与批评声铺天盖地袭来之时，天津正悄悄地实现着“涅槃”。2019年第一季度，天津经济增速达到4.5%，虽然在全国各省市中排名依然靠后，但已是去年同期的2倍有余。

天津经济究竟经历了什么？又正在经历着什么？或许读完本文，你会有所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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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的天津经济，荣光无限。

早在上世纪90年代，为了平衡南北地区的经济发展进度，国家提出了“环渤海经济圈”的概念，而位于其中的天津，可谓是颇为闪亮的一颗明珠：坐拥北方最大的港口，毗邻首都北京，区位优势得天独厚；同时，在自然资源、产业基础与交通运输等多个方面都几无短板。也正因为如此，天津被寄予厚望，滨海新区的批准设立就是最好的证明。

新世纪伊始，得益于外部种种利好因素，天津经济正式开启腾飞模式，几组数据或许可以更为直观地反映出来：

（1）GDP

2000-2016年，天津的GDP增速始终高于全国，而高达13.63%的年均增速更是大幅度领先全国GDP的年均增速（9.42%）；即便经受了国际金融海啸的冲击，天津经济增速有所放缓，但韧性依旧不减（参见图1）。

（2）工业增加值

工业是天津经济的支柱产业与核心驱动力，其增势自然也是极为强劲。2000-2016年间，天津工业增加值的年均增速高达17.38%，几乎为全国年均增速的2倍（参见图2），其中许多年份的增速都在20%以上，2004年更是高达26.5%，足以笑傲全国。

（3）人均可支配收入

与经济飞速发展相伴相生的，是当地居民收入水平的显著提高，且优于全国平均水准，数据也再度佐证了这一点（参见图3）。

总体上看，在2016年以前，天津无论是经济总量还是人民生活，交出的成绩单都是颇为亮眼的，而强势增长的背后，有一股极为重要的力量不容小觑。

这一力量来自滨海新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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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继浦东之后的第二个国家级新区，滨海新区很好地扮演了“天津经济增长引擎”的角色。

从数据上看，2000~2015年期间，滨海新区GDP年均增速接近20%，这比天津全市更胜一筹；2010年，滨海新区经济总量更是超越浦东新区，荣登国家级新区榜首。

不仅如此，滨海新区经济质量也在持续提升，直接表现便是新区积极实施“一核双港、九区支撑、龙头带动”的发展策略，航空航天、石油化工、电子信息、生物制药、新能源新材料、高新纺织、汽车与装备制造、现代冶金等八大优势支柱产业逐步形成并加速聚集，进而有力地助力滨海新区乃至天津市向现代制造业高地迈进。

具体而言，滨海新区采取了以下三大发展策略：

其一，龙头项目带动，新兴产业引领。

一方面，滨海新区实施龙头项目带动战略，积极引入空客A320总装线、维斯塔斯风电设备、中船重工造修船、和谐型大功率机车等具有国际竞争力的重大项目落户滨海新区，以项目带动产业的聚集，打造高端制造业产业基地；另一方面，通过实施“科技小巨人”成长计划来推动科技型中小企业的发展，以此推动新区风力发电设备、绿色二次电池、太阳能光伏等高技术产业及战略性新兴产业的迅速成长。

其二，放眼全球市场，提高招商质量。

作为我国北方对外开放的门户，滨海新区坚持以高端制造业和金融服务、航运物流、研发转化等现代服务业为重点招商领域，面向国际经济发达区域，强化总部招商、产业链招商、服务外包招商和高端商业招商，并与重点外资企业集团及机构建立战略合作关系，吸引更多产业链上相关企业落户集聚。而霍尼韦尔、波音、汇丰、花旗等国际龙头的纷纷入驻，对于促进当地产品进出口、创造就业、技术创新与管理提升起到了重要作用。

其三，依托港口优势，打造物流基地。

滨海新区围绕港口建设，加快构筑现代综合交通体系，着力改善口岸环境，积极推进“大通关”建设，北方国际航运中心和国际物流中心的建设步伐得以提速。

然而，盛世之下却有隐忧。滨海新区强势发展的另一面，却是天津对其的依赖性在潜移默化中加剧。从数据上看，2009年以后，滨海新区的经济总量一直都是天津全市的“半壁江山”，2015年所占比重更是达到56%（参见图4）。此时，一旦滨海新区出现状况，那么天津势必会受到影响。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转折点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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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天津而言，2017年是个特别的年份。

在整个国家的宏观经济政策与形势都没有发生重大变化的前提下，原本如日中天的天津经济，增速居然猝不及防地发生了“跳水”。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2017年天津GDP增速由上一年的9.1%骤跌至3.64%，降幅近2/3，位列全国倒数第一的同时也创下了28年来的新低。需知，就在几年前，天津经济增速还领跑全国各省市，“盛极而衰”的剧情仿佛来得过于突然。

而重要原因之一，便是滨海新区的主动“挤水”。

2018年1月，滨海新区宣布不再重复统计注册在当地、但未在当地生产的企业的产值，并将2016年的GDP从10002亿元调整为6654亿元。这一举动引来了全社会的普遍关注，正当舆论兴致勃勃地讨论“地方政府勇于担当、敢于作为的气魄”，期待“彻底消除‘面子焦虑’，切实推进高质量发展”之时，却惊觉天津GDP增速的应声而落。

这足以证明：天津经济的发展，实在是有些过于依赖滨海新区了，而这也反映出天津内部各个区域发展的不均衡。

除此之外，至少还有三个“幕后黑手”，导致了天津经济遭遇滑铁卢：

第一，限产的“环保风暴”影响到天津的工业。

工业是天津经济的核心与主导，而重工业的分量更是不容小觑。然而，在2017年的限产“环保风暴”中，天津很多高耗能高污染的重工业企业直接被关停，这也直接影响到了全市工业体系的上下游协同运作，进而重创了当地经济发展。

第二，服务业相对疲软。

工业强大的背后，是服务业的不景气。以金融业为例，早在2006年，滨海新区就获国务院批准成为继上海浦东之后全国第二个综合配套改革试验区，并获得多项扶持政策，包括设立东疆保税港区、进行金融改革试点等等。然而十多年后，除了渤海银行，天津似乎拿不出其他令人印象深刻的金融机构。从代表地区经济的上市公司数量来看，在沪深两市挂牌的天津A股上市公司之中，所属行业多为工业、能源、交通、房地产，同样很难找到一家金融企业。

第三，投资驱动模式难以为继。

同全国多数省市和地区相仿，天津经济的发展也过于依赖投资。2007-2011年间，天津投资增速常年保持在20%以上，个别年份甚至超过40%，这为天津GDP带来了繁荣的景象。然而，2012-2016年，随着投资增速从18.5%腰斩至8%，天津的GDP增速随之大幅度下降；2017年，天津固定资产投资仅增长了0.5%，GDP增速也发生了“跳水”。这便彰显出天津经济过于粗放的增长模式。

正因为以上种种，天津真正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紧迫。2018年初，天津全市经济工作会议通稿和全会决议都用这样一句话来定位2018年：

“对天津来说，是抢抓历史性窗口期，实现由高速增长向高质量发展转变的生死攸关之年。”

意味深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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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过后便是黎明。

一年过去了。当很多人对天津经济的印象还停留在那个“至暗时刻”时，却未曾发现，这个城市的经济增速已经连续四个季度持续上扬了（参见图5）： 2018年第二、三、四季度与2019年第一季度，GDP分别同比增长3.4%、3.5%、3.6%和4.5%，回暖之势极为明显。

浴火重生的天津，被业内视为2019年中国经济中最大的亮点。人们也看到了天津经济的韧性所在，为之欣喜和振奋。

然而，倘若进一步挖掘，我们还是会发现一些问题。

从数据上看，今年第一季度，天津全市固定资产投资完成额同比增速高达26.1%，而去年同期为-25.6%；与此同时，天津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同比下降2.6%，成为了全国唯一出现负增长的地区。足以说明，天津经济的回暖，很大程度上仍取决于投资的强势反弹，而居民消费却出现了增长乏力的苗头。换句话说，天津依然是一个经济发展过于依赖投资驱动的城市，其经济转型之路还没有完成，同时内需上还有待于进一步加强。

当然也有好消息，那就是从结构上看，民间投资出现了明显好转，一季度天津民间投资增长46.4%，快于全市投资20.3个百分点，占到全市投资的一半有余。这反映出，天津民营经济的活力正在逐渐释放。而各地的发展经验也一再证明，民营经济的发展状况是决定当地经济能否实现高质量发展的关键所在和重要支撑。

所以，今日天津，可谓是机遇与挑战并存，虽已逐渐摆脱昨日阴影，但仍没有完全趟出泥泞。未来几何，尚未可知，不过，逆境之于强者，总是契机。

不止天津，大到整个国家，小至每一个人，皆是如此。